如何理解文化之中的音樂?
如何理解文化之中的音樂?
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 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:中國高等音樂教育的堅實后盾,向社會傳播音樂文化的重要途徑。 公眾號 張伯瑜,中央音樂學院教授。曾留學芬蘭,獲博士學位。2002—2011年,主持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工作,為中央音樂學院建立“世界音樂演奏實習中心”“樂器博物館”,創(chuàng)辦“世界音樂周”“一帶一路音樂教育聯盟“。
民族音樂學包羅萬象,認識角度各不相同,但有一點共識,即音樂不僅僅是音樂本身,還包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,而且在研究中需要把世界多元的音樂品種納入到研究的視野之中,由此使得民族音樂學家對待音樂有了不同的態(tài)度。
那么,民族音樂學看待音樂的基本觀點會發(fā)生什么變化?
1 其一, 音樂無國界
人們常說音樂是國際語言,聲音本身不具有文化的界限和隔閡。當把此延伸到音樂的意義時,情況會發(fā)生變化。我們可舉一個音樂的例子來說明。中國有一首著名的琵琶協奏曲《草原英雄小姐妹》,是20世紀70年代由吳祖強、王燕椎和劉德海創(chuàng)作的。1972年中美建交時美國波士頓交響樂團訪問中國,在首都體育館演奏了此曲,由劉德海先生擔任琵琶獨奏。
盡管,波土頓交響樂團的長笛演奏家吹出了《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》的旋律,如果沒有人告述他這段旋律的內容,他怎么可能把此旋律與毛主席產生關聯?如果不能,音樂是國際語言從何而來?音樂是國際語言指的是聲音的感知,還是聲音的意義?跨文化人群之間怎么能夠了解音樂的意義?民族音樂學在音樂的“語義”層面上對跨文化之間的音樂互通性提出了質疑。
2 其二, 介于文化與藝術之間
時至今日,世界各地的人們幾乎都不反對將音樂視為藝術的存在,而且有時候還會把本不是音樂的聲音作為音樂,并作為藝術來對待,有把藝術范圍擴大之態(tài)勢。
佤族人把木鼓當作具有靈性的物體來對待,這種靈性即女性的象征性,演奏木鼓體現著生殖崇拜。所以,砍伐樹木是由男性來完成的;在把樹干拉到村里時,樹干上要站立著一位男性;演奏木鼓的人是男性;演奏時兩個鼓槌是豎著擊奏的。由此,我們更加理解了木鼓產生的根源,理解了演奏木鼓的元意義。今天,這種含義正在逐漸地消失,木鼓演奏成為了藝術。
3 其三, 介于有聲與無聲之間
音樂是聽覺藝術,沒有了聲音音樂便沒有了意義。盡管白居易寫出了“此時無聲勝有聲”的名句,凱奇創(chuàng)作出了《4”33’》,這些都是在有聲的參照下構成了“無聲”的意義。然而,有些音樂品種,當我們從聲音上捕捉其意義的時候,我們似乎站錯了位置。
河北許多村落有“音樂會”,在某一地區(qū)大面積地存在村落化的音樂會社在全球也是不多見的現象。這些音樂組織整合了村落間的家庭單元,他們自己傳授著自己的音樂,并為當地的民俗活動服務。在把故去者的靈魂送走之時需要有“音樂會”的存在。可見,“音樂會”所演奏的“音樂”這種民俗活動并非是閑暇時的娛樂,而是固定時間段的村落廟會和以家庭為單位的喪葬儀式。廟會中,在神像前需要有‘音樂會’的存在;在葬禮上,在故去者的遺像前需要有“音樂會”存在。它們并非為現世人所奏,而是為我們所崇拜的神靈,以及將要以靈魂形式繼續(xù)伴隨現世世界的故人而演奏的。對于現世人來說,這種聲音無需聽到,音樂本身不是為現世人所奏的。如果我們把此作為能夠聽到的實際音響,還不如說是想象中的“虛擬”之聲。
4 其四, 介于“美”與“不美”之間
2002年我在山西采風時,在一個葬禮上聽到了當地的戲曲演唱,唱的是山西梆子《哭皇天》。演唱者用咋音唱法,聲音沙啞、高亢,非常震撼。幾年后,在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所舉辦的“世界音樂周”的演出中,曾邀請山西忻州地區(qū)同樣唱法的演員來北京,在中央音樂學院演奏廳舉辦音樂會。剛一演唱,很多聽眾便用雙手堵上了耳朵,有的人“逃出了”演奏廳。對于演唱者來說,追求這種效果是他們演唱的目標,但對于跨文化的甚至中國之內跨地區(qū)的聽眾來說,這幾乎是一種不能夠被接受的演唱方法和聲音效果。
這種美感是跨文化的,是在欣賞“他文化”的獨特性??梢?,在跨文化的語境中,音樂之美并非單純的“好聽”,而是不同文化間所存在的獨特品質。多元文化語境中的音樂,缺乏了獨特性,美又從何來呢?